我当网课老师月入6万,但一夜之间失业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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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1-10-28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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诱人的高薪

急速扩大的规模

离开在线教育后

他们戳穿了里面的资本泡沫

" 双减 " 政策出台后,互联网 K12 在线教培大厦一夜倾塌。

潮水退去,烂摊子留给了所有人。

网课老师是站在最前台的人。在头部企业,他们是金字招牌,要么是名师,要么来自名校,光环与高薪加身,却很少人知道其身处的真实矛盾漩涡。

学习焦虑话术,费心吸引眼球,打磨标准化模板 …… 通过和多位网课老师的接触,我们发现,这个急速膨胀的教育业态,早就显露出了其疯狂的内核。

01

前一天月薪六万

后一天被裁

去年,毕业于美国某 Top50 高校的梁昊接到了在线教育大厂某帮的邀约。他发现,一份主讲老师的薪资是自己的三倍。

" 这还用想,我立马就辞职了。"

某帮这样的头部企业承诺给主讲老师的年包工资,哪怕是应届生,也能有 60 万到 80 万,业绩更好的,能到 80 万到 100 万。

成为主讲后,梁昊一个月最高拿过 6、7 万,低的时候也有 3、4 万。此时在大部分互联网大厂的起步阶段,月入 2 万已算高薪。

收入把梁昊留在了这个自己并不热爱的行业。

一周里,梁昊会上 4 到 8 节课,每节 90 分钟,学生多的时候,同时有几千人在线。

这 90 分钟是他唯一需要面对学生的时间。课下讲题有辅导老师,作业有题库和批改软件,他的工作,就是把课讲好。

今年年初,教师资格证成为了继续上岗的必要条件。面临抉择时,某辅导后台教研岗发来了邀约,月薪开到了 3 万,他接受了。

行业内互相挖人已不是秘密。即便失去了作为主讲的头部薪水,梁昊的收入依然可观。同一时间,他在公立学校的同学月薪只有五千封顶,经常连作业都改不完。

高薪和高准入门槛使行业看起来蒸蒸日上。一时,涉足其中的人也都将其当作了金饭碗,直到一切戛然而止的那天,才如遭晴天霹雳。

前一天还是令人羡慕的高薪,第二天,只能拿完赔偿走人。

布局在线教育的互联网大厂要么断臂求生,砍掉大半教育线,要么纷纷忙着向素质教育和职业教育转型。

梁昊也在裁员大军中。

他还记得,政策刚出台那天,整个办公室的人都无心工作。每个人都在通过各种渠道了解信息,不仅吃竞争对手的 " 瓜 ",自己公司也吃。

大家一会儿嘻嘻哈哈,讨论哪个项目已经被砍掉了,一会儿又忧心忡忡,问着," 什么时候轮到我们?"

在梁昊眼里,无论被裁与否都很难受,因为这条路已经没有了好未来。" 留下的人都被降薪,给手里的工作收尾,或者干着一些杂活。"

像梁昊这样被资本吸引而来的年轻人,原本就没将教育当作自己的事业,现在,他们也正在积极找寻下一个资本的风口。

同为主讲老师,刘洋离开某途课堂后,听说不少同事的工资大跌了 60%。不仅如此,他们在秋季学期的课时也会减少,只能在工作日的晚上教课。

在进入某途之前,她已经有近十年的教培从业经历。

尽管转行并非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,但即便想转,转去哪里好呢?

02

是老师

也是销售

卖课能力,是构成高薪的关键。

在某途课堂,主讲老师的薪资由底薪和课时费构成,后者直接与课堂中的学生数量挂钩。

而在某帮,除课时费外,根据新增用户和续报课程的人头数,老师还可以得到额外的奖金。

这意味着,为了获取更高的绩效,老师不仅需要供给课堂内容,还会承担销售的职责。

一堂 90 分钟的某帮体验课,真正给学生们上的只有 40 到 50 分钟,之后是时长相等的 " 家长会 "。那么长的非学习时间,只为了把真正掏钱的人留住。

因此,其内容也早已经过了精心的设计。

学科运营会提前给老师传授一套成熟的话术体系,其中很多话,梁昊回想起来仍然 " 脑袋疼 "。

比如," 现在猪肉都要 19 块一斤了,你小孩上一节课才 14 块,难道上节课还比不上给他吃块肉?"

面对四五线用户,偶尔还会说," 你们那儿的老师都是在大城市混不下去才留在家乡的,你觉得他们有可能比我们讲得好吗?"

经典的 " 起跑线理论 " 当然也免不了," 别的孩子都在我这儿上课,你孩子不上,会是什么结果,自己想想吧。"

不同孩子的学习起点确实差异极大。

在直播课后台,梁昊得以将几千个小孩的学习环境尽收眼底。有学生房间里的窗帘上甚至有破洞,身上的衣服也打了补丁。

针对这样的贫困家庭,也自有话术," 如果不想再过这种生活,你就得上我们的课。"

负责输出话术的是一个完整的团队,不少人有心理学背景。他们有的总结卖课达人的秘诀,有的研究家长想听什么,要说到对方心坎里。

选用话术的过程堪称 " 科学配比 "。

每堂体验课前,运营都会仔细分析这批用户的画像——他们来自哪个地区,从哪个社交平台被引流而来,因而具有怎样的特点。随后,梁昊就会被告知,今天我们是要主打温情牌,还是制造焦虑。

经济能力也是一个重要的评估指标。

家长报的是 0 元,9 元,29 元,还是 49 元的体验课?

不同的价位代表了他们的付费意愿,由此产生了不同的应对策略。

" 毕竟,愿意花更多钱来上体验课的,不会随便听你两句就被糊弄了," 梁昊说," 他们是真要看内容的。"

所有的努力,都是为了一个目的,那就是让家长觉得," 我需要这门课 "。

03

为了吸引孩子的注意

我在课堂上砸金蛋

两年前,刘洋就切身感受到了在线教育对线下教学的冲击。

不少家长第一次接触线上直播课的形式,新鲜感十足。他们发现,不仅在线教育平台上每个人都有名师或名校的招牌,而且很多时候,上课就像看动画片一样,孩子很喜欢。

这正是在线教育最重视的 " 用户体验 ",在不少企业,这个词被提及的频率比 " 教学质量 " 更高。

梁昊加入某辅导后,正是进入了因优化用户体验而形成的交互设计团队。

如今的头部在线教育企业,都会花大力气在提升课件的趣味性上。除了 " 发红包 " 等奖励性机制,还会将关键知识点拆解并融入剧情中,制作为动画、短视频,甚至游戏,给孩子提供沉浸式的学习氛围,让他们愿意听课。

" 只有你想不到," 梁昊说," 没有我们做不到。"

没有什么比吸引孩子的注意力更重要。当家长回家问 " 今天课上的怎么样 " 时,他们希望孩子能回答 " 我喜欢 "。

上课的时候,某途课堂的老师会被分到一间十平米左右的 " 直播间 ",里面有桌椅、电脑,还有衣架和镜子,方便随时整理自己的仪表。

比起线下教学,老师更注重自己的视觉形象了,为了吸引住孩子们的眼球,每个人都会使尽浑身解数,展开一场面对电脑的表演。

从装扮上改造自己是最常见的方式。

刘洋有同事热衷于 Cosplay。讲解古诗文时,她会专门换上汉服,头发也搭配着挽成髻。

更有甚者,还有老师会在课堂上自备锤子,玩儿起了 " 砸金蛋 "。也有老师自费购买道具,给孩子们变魔术,更新迭代的频率还不能低。

仅有的课间十分钟,也不能全用来休息,直播间不时会变成 KTV 包房,或者是一场 " 真心话大冒险 "。

努力可嘉,但刘洋看来,在线直播课的形式,更适合 " 视觉型 " 和 " 听觉型 " 的孩子。

对很多低龄学生而言,如果没人监督,他们甚至无法安静地坐上半个小时。至于年级稍大一点的,已经学会用手机看视频、打游戏,能否上完一节课,完全取决于课堂是否吸睛。

" 但是,在一个无法触达孩子的环境里," 刘洋说," 注意力总是会丢失的。"

04

流水线的课程

摸不着的学生

" 双减 " 之前,田璐已在某途课堂的运营岗工作了两年。

" 大主讲 " 是某途课堂的最大卖点。但田璐听到了不少家长的抱怨,称明明是以老师的个性化招牌吸引报课,最终授课内容却成了另一套标准化的模板,有 " 挂羊头,卖狗肉 " 之嫌。

在田璐眼里,在线教育领域的过度营销,是互联网行业在又一场圈地运动中自然产生的 " 流量内卷 "。

由于企业体量庞大,教案的 " 好生产、可复制、易管理 " 成为了降低成本的最佳选择,毕竟 " 你没办法专为某个人生产一套课 "。

因此,每堂课成为了流水线上的商品,由教研团队生产教案,再经运营和老师共同销售和交付,职能明确。

至于个性化能否真的实现,基本看老师自觉。

刘洋是愿意增添个性化内容的老师。一般最终版课件会提前三到四天给到手中,她常常会修改 90%,几乎等同于重做一遍,时间非常紧张。

但据她所知,并非每个老师都会这样做。某途已是行业内主讲老师话语权很大的企业,在其他地方,老师对教案更没有什么发挥空间,也不会被要求发挥。

精细化分工不仅切割了课件研发和授课本身,也把讲课和辅导分离开。

在线教育平台上,主讲老师不和学生接触,只负责讲课。隔着一方小小的屏幕,老师和孩子彼此都只能看得见,却摸不着。

想要互动,也只能是 " 大家把问题打在公屏上 ",老师拣几条说一说。

辅导老师才是和学生接触得最多的人,少则负责 30 个学生,多则 100 人。在不少机构,他们也被称作 " 二讲老师 ",课下给孩子讲题,之后再把学生的易错点总结给主讲,以便其调整下堂课的重点,花时间巩固错题。

这导致,作为传授知识的核心人物,主讲老师只能粗略地得知学生的共性问题。

几年前,当刘洋带线下小班时,对每个孩子的性格、优缺点和潜能都很熟悉。现在,她带了以前一百倍数量的孩子,敢说完全了解的,几乎一个都没有。

在某些听学生发音的环节,刘洋的听筒里,会同时传来近千个小朋友的声音。

当听到不准的音时,她会马上出面纠正,但也只能提醒 " 有的同学读错了 ",究竟是谁错了,并不能定位,小孩究竟有没有真的掌握正确的发音,她也无从得知。

面对庞大的 K12 市场,在线教育的急速扩张并非没有道理,毕竟,有高学历和名师的背书,趣味性的体验,以及节省的交通成本,孩子和家长都很难不动心。

但与之相对的,也是标准化授课的千人一面和无法被监控的教学质量。因此,想让它取代线下教育以完全解放家长,仍是天方夜谭。

好在,一盆政策冷水带来的降温,未尝不是让行业逐步回归理性。与此同时,我们的认识也可以更理性。

不必在资本和营销的催眠下跟风而上,应该思考的是,我们的孩子究竟需要什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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