发表自话题:一梯四户开门供孩子互相串门玩耍
古时有“择邻而居”和“远亲不如近邻”之说法,慢慢品味这句话,的确包涵老百姓的生活智慧和对人情世故的大睿智。小时候我们家居住的易家龙门,有四个天井里,大约居住着30多户街坊邻居,大家左邻右舍的居住在一起,依我看,都不属择邻而居的结果,人们别无选择,应该是一种无奈选择后产生的凡尘缘分。
解放后,在老毕节城里,地主家的房产被没收后,大多变成公产,统一由财产管理科掌控,那些大户人家拥有的宅院,便陆续调配给城里的干居民,形成大杂院,人们在这里和谐相处。儿时,对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易家龙门,除了易家后人保留的几间祖产外,那些堂屋、耳房和侧房,则分别住进许多杂姓的人户,大家就变成几十年不变的街坊邻里了。
那时,我总觉上辈人的生活节奏,有些慢悠悠且慵懒的感觉,人们拥有大把的闲暇时光,大杂院里的家庭妇女和闲人很多。那时一户人家,一般都是男人外出工作,没文化的妇人都在家操持家务和带孩子,男人收入不高,凭票供应粮油,虽然有点清贫,但几口之家也能艰难度日,大家境况差不多,心态很平和,只要每顿有“包谷饭,酸菜汤,偶尔打一下牙祭”,就心安理得了。夏天,晒点干酸菜、洋玉片,做点大头菜、糟辣椒、盐菜,储备一点粮食与泡菜,仿佛就有一种有备无荒的踏实了,大家相互帮忙,又拉扯一些家长里短,慢悠悠的时光就在指尖流逝了。
那时能配戴上海牌手表的人不多,家庭主妇们大多是看天色掌控时间,把握每天的几个时辰,主要是孩子上学的时间和生火做饭的时间,平时有大把的闲暇时光,大杂院里的婆媳们,最大的嗜好就是手拿针线活,走西家逛东家的“串门”,说一些“张家长、李家短”的闲话,她们也摆一些龙门阵和小城的遗闻趣事,窃听中,一些龙门故事,便丰盈着我童年的情趣和记忆了。
大杂院里的人们喜爱串门,主要是为了打发日子,消磨时光。同时也在串门中,拉近邻里之间的距离。隐约之中,仿佛也有一条亲疏关系的鸿沟,比如邱奶就与康奶走得要近一些,我妈就和邱妈及黄幺娘关系比较亲密一些,当然易氏地主家的妻妾——易大奶和易三奶,因家庭成分使然,一般不去那家串门,彼此相依为命。依我理解,那时比较亲近的邻里之间串门,往往还可以彼此倾诉一些生活中的烦心事和委屈,喧泄一些积怨的苦闷和愁情,像生活的润滑剂。
邻里之间串门,蕴含着一种互帮互助的浓浓情谊,只要那家有困难,彼此之间就会发自内心的相互帮衬一下,谁家这个月供应的口粮,在月末断炊了,出现一两天“青黄不接”的窘况,就会向有余粮的邻里,借上一升或一斗粮食,并在次月购买供应粮食时,就率先还上,很讲诚实,彼此也不用“虚情假意″的推迟,只会很客气的说"下次需要的时候又来拿”,因为,那时大家的口粮都是有定量标准的,谁家也没有太多余粮。
小时候,我的好奇心很重,总喜欢在龙门宅院里串出串进,话又多,故被长辈戏称为“地陀螺″和“多嘴二姑妈”,不过,奶奶串门,总喜欢带上我,故而,许多流淌在民间和街头巷尾的故事,就这样潜移默化地深入骨髓了。母亲串门,则喜欢带上年幼的小弟,让我们大一些的三弟兄,自己留守家里,相互帮助完成家庭作业,母亲出门前,总要强调小心火烛,关好家门。
在我们龙门宅院,邱奶可谓市井中的一个典型人物,苦大仇深的她,粗手大脚的,与易大奶、易三奶的三寸金莲小脚,形成了强烈的反差,邱奶走路如风,小脚老人走路则一颠一拐的。邱奶端着酸菜汤包谷饭,肩上背着帮别人家带的孩子,游走在龙门里,像是串门,又像是哄背上的孩子,没几颗牙齿的她,把酸菜嚼得碎响,走到那家的门前,正逢饭点,寒喧中人们总会挟一快菜给她。邱奶的人缘很好,大热天,她把头上的黑纱帕,糊乱地缠上,躺在门前的条凳上,便可午睡,醒来就在屋檐下找虱子,有时候还会露出干瘪的乳子。
我们龙门宅院,属于解放路一街的一个居民小组,最爱串门走东家串西家的,当属街代表郭委员了,她串门更多的是一种工作状态,只要唐支书有什么最新指示,她就会第一时间通知大家,比如搞卫生、发灭鼠药“除四害”等,更多时候是通知开院坝会议和忆苦思甜会议,不过,有时人们仿佛心不在焉,斜靠在门楣上嗑着瓜子,像在听又像若无其事的样子,个别人望着郭委员远去的背影,还会抛去一个媚眼。
那时整个大杂院里没有秘密,有什么新鲜事情和小道消息,人们在相互串门中,消息就会不径而走,成为人们饭后茶余的话题。那时,桃色新闻不多,偶尔传来一个道听途说的桃色小道消息,宅院里就会炸开了锅,经大家口口相传的添油加醋,一个红杏出墙的故事,就丰满成了一段久久挥之不去的阴云,笼罩在龙门的天井上空,像一朵积雨云,随时会点燃家庭矛盾和邻里之间的口舌纠纷,找不到消息传播的源头,沉不住气的女人,就会指桑骂槐地咒骂那些"蹲壁坑脚的长舌妇",一些骂语不堪入耳,常常让我们这些小孩听到,都会感到脸红耳骚,仿佛就是那个时代,毕节市井文化的一个缩影和风情。
到上世纪九十年代初,我结婚后,住进单位宿舍,由于都是同事,晚上和周末无聊时也时常串门,不过,串门的内核已发生了质的转变,常常是聚在一起喝酒、打纸牌和玩麻将了,偶尔也会天南地北的瞎吹。孩子上学后,我又从郭家湾单位宿舍搬到洪山路物资局宿舍,和邻里之间串门,只有在收水电费时,才与邻里之间偶有接触,若要串门,都是到一些老友家里去坐一坐。
进入新世纪,房改完成后,毕节的商品房如雨后春笋般兴起,我在关门山脚下的水果批发市场购买商品房,安装水电一户一表,就根本不去邻里间串门了。如今,居住在现代城市的钢筋混凝土楼房里,邻里之间的亲密感丟失了,对门邻里也是陌生人。相反,如果偶尔在街上闲逛,碰到昔日的街坊邻居,无论是长辈或同辈,都会倍感亲切,寒暄上几句,总要寻问一下家人的近况与身体,当听说某位邻里老人仙逝,内心仍会有一种亲人般故去的悲情。
如今快节奏的生活方式,邻里之间不兴串门,就像隔着一堵墙,多了一些隐密,咫尺之间变天涯,邻里间的亲近感没有了,若路人一般,偶尔在过道或电梯里碰上,相视一笑,点个头,就算打招呼了。城市在变大,人与人之间心的距离在变宽,相反在微信和QQ里,地球这个村,在虚拟的时空里,越变越小,随便加一个陌生人,彼此就可以相互慰藉心灵的空虚与寂寞,畅谈人生的酸甜苦辣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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