发表自话题:范跑跑发表的文章
范美忠,1997年于北京大学历史系毕业后到自贡蜀光中学当教师,不久他因为课堂言论辞职。
后辗转深圳、广州、重庆、北京、杭州、成都从事媒体、教师行业,曾在《中国经济时报》、《南方体育》等媒体任编辑。
发表过《追寻有意义的教育》、《〈过客〉:行走反抗虚无》、《〈风筝〉:灵魂的罪感与忏悔意识》、《用观念打败观念—读〈哈耶克传〉》,在天涯BBS,新浪读书论坛,第一线教育论坛等都可以搜索到范美忠的文章。现任职于四川都江堰光亚学校。
面对突如其来的强烈地震,他丢下教室里的数十名学生第一个跑到了操场中央;他写下的一篇网文公然宣称“在这种生死抉择的瞬间,只有为了我的女儿我才可能考虑牺牲自我,其他的人哪怕是我的母亲,在这种情况下我也不会管的”,此言点燃了网络批判的怒火,并引发了国内甚至国外舆论的道德伦理大批判。一个原本默默无闻的私立学校语文教师,因不太光彩的逃离及毫不掩饰的辩解,一时间成为媒体关注的反面典型。
他是道德缺失的自私者?自我炒作的网络愤青?近日,在成都自家小区旁边的一个茶馆里,人称“范跑跑”的都江堰市光亚学校语文教师范美忠面对来访,在有限度的道歉之余,对自己当日的所行所言进行了非常理论化的辩护。
然而,其言谈并未能削减铺天盖地的批判。本版期望以该篇对话,揭示这名敢于冒天下之大不韪者的内心世界,以启迪我们思考如何在处于转型时期进行社会道德价值的重构。 文/记者 徐锋 图/记者 庄小龙
“以夸张手法引起思想圈思考”
记者:“范跑跑风波”源于你那个网络帖子《那一刻地动山摇》,有没有预计到后果?写这篇文章是出于怎样的意图?
范美忠:当时没有考虑到会引起这么大的轰动。这件事发生后,我一个朋友说我“在错误的时间、错误的地点发表了错误的言论”,但我不认为存在任何错误,我写这篇文章有三个理由:第一,我大学是学历史的,我想通过这篇文章提供一个个案研究,你要知道,中国的历史研究向来讲究宏大叙事,却缺乏个案和活生生的有现场感的记载。第二,地震发生前,正好一个以前的同学对我做了一个网络访谈,催我常写点文章,我答应他每周写一篇文章,《那一刻地动山摇》就是这个承诺的兑现。第三,我感觉自己已经过去的生命历程,有些已经开始变得模糊,希望通过写这样的文章,记录一些细节,在10年、20年后能为自己的回忆提供一个文本。
记者:很多人认为你是出于炒作目的。
范美忠:谈不上什么炒作,我只是以夸张的手法,希望引起思想圈与教育圈的关注和思考。
我认为,我在思想圈内还是有一定影响力的,当然,我不是那种体制内的思想者,我是用头撞墙的思想者,用实践来进行思考,有我自己的独特之处。可能因为我过去的良好形象与这次的反差太大了。公众和媒体就像吃了一个苍蝇,很不习惯。
我的所言和所行,之所以让很多人觉得这么不协调,与我的教师职业有关。一说到教师,大家就有了一个预判,认定教师就应该在道德上如何如何。我认为,教师只是一种谋生手段,被人为戴上了神圣的光环。
其实,简单的道德批判是解决不了问题的。为什么我就不能为自己辩解呢?很多人都具有专制的道德审判官的心态。逃跑并不是有人批判的那样是“低级本能”。
“跑出去我良心确实不安”
记者:与最近媒体报道的很多舍身救学生的老师形象相比,您怎么看待自己率先逃出的表现?
范美忠:你注意到没有,这次地震中媒体报道的英雄老师,主要是小学老师。为什么?因为小学以下,教师与学生之间是一种爱的联系,而中学以上,师生之间主要是一种智力的联系。因此,作为中学教师很难产生强烈的保护学生的意识。
记者:现在回想起来,良心是否会不安呢?
范美忠:确实会不安,但这种不安不是出于什么职业道德的因素,因为我认为自己的职业道德没有问题,不安的原因是:人对自我有更完美的要求,我跑出去,这可以理解,但本应更镇静;另外我也反省自己对学生的爱是否不够。
但我不认同一些人的类比,将教师当时的角色比作军人或船长,这种类比过于简单化。此类灾难中,教师确实有疏散的义务,但却是有前提的:第一,要确保自己的安全,然后才可能组织疏散;第二,要确保技术支持,即事先我应该受过此类训练。然而事实是,我没有这个能力。如果我认定房屋在5秒钟之内会塌,便有逃生的权利,这是一种理性判断。我不认为教师有献身的义务。
记者:如果当时您面对的是一个班的小学生,您是否会如自己所说,体现这种“爱的联系”、实施必要的疏散和救援?
范美忠:我事后与同事也讨论过,如果我确信房子不会马上塌,如果面对的是小学生,我会带着他们一起跑或者把跑不动的学生抱出去;但如果房子马上要倒,我会尽量拎着一些孩子跑出去,但跑出去之后我不会再选择冲进去救人,因为救人不能以献身为前提,救援先要保护救援者的生命。
事实上,我所在的教室虽然处于二楼,但是离操场很近,只有几米远,距离近,再加上我反应比较敏捷,这是我最先跑到操场中心的主要原因。事后我也知道当时有两个同事也是没有喊就跑了下来,但像我这么老实说出自己想法的人却不多。
“现实中我对母亲很好”
记者:其实舆论对你的批评焦点,更多是您“只救女儿,不救母亲”的言论。
范美忠:大家应该完整理解我的原话,原话包含两个意思,第一,当时碰到强震,我已经懵了,跑就是本能的体现;第二,亲人的爱本来不应有大于号和小于号,但现在在我心目中,我对女儿的爱要大于我的妻子和母亲。我的选择一方面是出于能力的考量,另一方面是出于爱的考量。我写那篇文章,也是想明确告诉学生们:你们在我生命中肯定没有我母亲重要,因此你们要学会自保。
说实在话,我写的那篇文章,表述上、逻辑上尚不够严密——鬼知道会有这么多人来揪它的错!早知道大家都来找漏洞,我肯定会写得更严密些。
你可以坚持自己的伦理道德,但我也有我的价值观念。当时写此文,也有挑战孝道伦理的意思。即使是为救自己的母亲,也无义务去牺牲自己。如果我可以献身救母,推而言之,我就应该献身救每一个人。这合理吗?
记者:您的母亲、妻子对您在文章中涉及到“母亲也不会救”的话现在怎么看?
范美忠:现实中我对母亲很好。至于我妻子,她也认为我的本能反应没有错,但做得不够好,比如对学生的爱不够。另外,她也责怪我关于“不救母亲”的话说过头了,策略上不对。也认为我在回应网友质疑时,不够冷静,有过强的智力优越感。
记者:您有智力优越感?
范美忠:不止一点点。我认为这不是智商的问题,而是教育的问题,是我的思考能力超出很多人,我没有被“教愚”,没有被僵化的观念所束缚。
而且我以前还有很强的道德优越感。因为我在遵守道德底线上比很多人都强,比如我从不闯红灯、不乱扔垃圾、不在公共场合抽烟、碰到假币立即撕毁、不接受学生贿赂等,真诚善良是我的一大弱点,比如这次我写这篇坦白的文章就是表现之一。道德底线是需要强制的,但高尚道德应通过劝说和感召。我认为,只要道德底线维护好了,社会就可以运转得很好。
“我可以对学生有所歉意”
记者:你的学生对你当时的表现会不会有些失望,毕竟在那一刻他们最希望依靠的人就是你?
范美忠:还没有机会和学生充分接触讨论,但有学生在网上发表了意见,认为我不够从容,不过现场表现可以理解。当时,也有两个女生跑到操场后问我:老师你为什么不救我们?刚开始她们也很气愤,于是我解释:第一这是老师的本能,第二老师有了孩子,对生命的感受不同了。我感觉她们对我的表现是有一些失望的。
记者:你现在仍然认为自己是合格的教师。
范美忠:不是一般的合格,我认为自己是中国最优秀的文科教师,不管是在业务上,人格上,还是遵守道德底线上,比如我的知识、思想在中国是最顶尖的,我让学生自己研究、讨论,我的每节课上学生们都在争吵中度过,他们被我训练得从来不轻易接受一个观点。我的一些学生说:他们现在如果听到言不由衷的话,就会“浑身发麻”。
记者:你愿意向公众和你的学生表示歉意吗?
范美忠:我不需要公众原谅,因为我并没有做错什么。当然,我可以对学生有所歉意,这是真诚的道歉,绝不是向某些批评者低头;我也愿意对某些善良人们被伤害的情感道歉,但绝不是在观点上道歉。
网评摘录
“临阵脱逃”做主选项比“道德杀人”更危险
作为一名普通公民,如果面临这样的大地震,选择第一个逃跑,这是动物都会有的本能反应,别人应该是别无他言,也难以指责。但作为一名教师,你的身份,赋予了更多的社会责任。更何况,你还正在上课中,面对你面前学生的一双双纯真无瑕的目光,怎么就会失去人类应有的社会责任感呢?更令人难以接受的是,你那些貌似高深的“对道德绑架的反感”,“还有是对伪善的反感”,“想刺刺某些道德家”云云。其实,你心中明白你的这些话语,只不过是像小孩做错事后,为自己寻找辩白的理由罢了! (网友 外眼)
范美忠事件告诉我们,已经有很多人在自由的名义下面,把临阵脱逃作为灾难来临时的主要选项。在评论中,还有人把驾车撞人之后逃逸作为重要的选项。我想,这是比“道德杀人”更加危险的倾向。
对于范美忠来说,关键的问题是怎样做才对他真正有利。既然很多人谈到了勇敢,还说过范美忠勇敢,那么我想说,战胜自己是最大的勇敢。现在,范美忠应该出来说一声对不起,这样做不仅要比他过去的行为勇敢得多,而且对他是有利的。(刘松萝)
我不接受他的道歉
为了表达对谭千秋、张米亚、瞿万容、杜正香、向倩等真正的师长们最高的敬意,为了抗震救灾中生死相依不离不弃的人间大爱,在今后的生活中永远延续,就让我们对“范跑跑”表示最大的轻蔑吧。于无耻者,如果不能在人们的冷眼中真正反思,也不能再让他有继续展示无耻的任何机会。(浙江在线评论)
在笔者看来,范美忠的事件之所以值得讨论,是因为它的确牵涉到了我们究竟要不要建设一个有序的,可以信赖的社会这样一个大是大非的问题。因此我重复一遍:我拒绝接受他的道歉,因为接受了他的道歉,就等于接受他的观点,而如果他的观点被普遍接受,则我们的孩子就将永远处于无法预测的险境,每一个肩负职守的人在关键时刻都可能会理直气壮地放弃,而中华民族也将永远会是一盘散沙